一年之前的十月七日,巴勒斯坦抵抗运动(哈马斯)下属的卡桑旅对以色列发动了名为“阿克萨洪水”行动的袭击。以色列方面则在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动员,足见他们如今面临的危机之空前。可全世界接下来看到的,并不是昔日的“中东战神”的凌厉攻势,而是陷入巷战泥潭寸步难行的装甲部队,是装备精良却在游击队的阻击下难以快速推进的以军步兵,还有一次次触目惊心的人道主义惨剧。这一次的巴以冲突,有力地向世界证明了如今的以色列国防军(),那支曾经在摩西·达扬和阿里埃勒·沙龙时代无坚不摧的希伯来铁拳,已经被时代的铁锈侵蚀掉了太多的关节。
从1948年建国开始,以色列无时无刻不想扩大自己在阿拉伯世界的版图及影响力,甚至早就有称霸中东的野心。而环绕在其周围的一众同样刚独立不久的阿拉伯国家,自然很难对自己腹地一群危险的异教徒置之不理。于是,以色列建国之日,正是第一次中东战争打响之时。
面对如此严峻的国家安全环境,以色列形成了“全民皆兵、平战结合、快速高效”的战争动员体制。以色列一直执行的《兵役法》中明确规定:“除享有免除服役资格的人员外,所有公民都要服现役。”注意,这里仅仅是指现役部队,而以色列国防军的预备役人数高达46.5万人,是现役部队人数的两倍以上。参与军事训练是以色列普通民众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每年定期或不定期的军事训练极大地提高了以色列的国民军事素质。
可以说,以色列国防军能够迅速动员的关键正是大量预备役人员的待命。而以军预备役体制的高明之处在于,由于其人员相对固定,IDF能够保证预备役部队编组人员的相对来说比较稳定,且有相当数量的预备役单位与现役单位混编。所以,虽然所谓全民皆兵中的“兵”大多数都是预备役人员,但他们的预备役绝不可以与广义上的“预备役”等同,更不可能看作是“民兵”。
在动员人员基数大的前提下,为了进一步保证动员速度,以色列把全国划分为14个征兵和动员区,每区编有1至2个预备役旅,各旅均建有动员中心,并设有若干个动员征召集结点和应急军用仓库。除此之外,以色列在全球还分布有850万国人,为了可以迅速组织这些人回国参战,IDF在纽约、洛杉矶、巴黎、伦敦、孟买、曼谷、法兰克福等地均设有征召兵站。一旦战争爆发,以色列在全球的战争机器都会一齐发动,全力支援中东前线的战事。
目光回到1973年的第4次中东战争,以军在开战初期就能受了重大损失。在西线个装甲旅大部被歼,两个装甲旅被重创。北线,一个步兵旅和两个装甲旅被歼。更致命的是,这一部分受到重创的部队是IDF现役正规军,他们所面对的,也是备战数年之久,拥有苏制精良装备的阿拉伯联军。战争爆发15分钟后,动员令发出。20小时后,两个预备役师到达西奈半岛指定区域。48小时后,预备役30万人全部到位并投入战斗。从此开始了战局的扭转。
年后的2023年,哈马斯卡桑旅袭击了IDF现役领土部队下辖的“加沙领土师”。以色列也在同样的48小时内集结了36万之多的预备役军队。但是在这一次的袭击中,以色列本土受到的威胁远不及1973年严重。预备役军队更多的只是配合现役的领土师进行对以色列本土的防卫。而入侵加沙的作战任务则主要交给IDF现役的几支王牌主力部队。的确,第
1批进入加沙的就是一众以色列国防军的王牌主力:第1“格兰尼”机械化步兵旅、第933“纳哈尔”机械化步兵旅、第1“巴拉克”装甲旅、第98伞兵师编制下的“幽灵”多维特遣队,加上后来进入加沙的第401“伊克沃特-舍巴泽尔”装甲旅。我们在哈马斯发布的那些广泛流传的视频中,看到的一系列被命中的“梅卡瓦”和“雌虎”以及那些拥有全套美式精锐装备,却在向战中畏首畏尾,还时常被哈马斯狙击手“点名”的轻步兵就属于这些部队。
3:2023年11月2日首批进入加沙的以军步兵(图片来源于以色列国防部)开战以来,
IDF除了在屠杀平民的种种暴行上与过去并无二致,其他的种种表现已经绝对没了昔日的风范。究其根本,是因为他们奉行的那套战斗模式已不再适用于这场21世纪的战争。其实早在
2006年IDF对阵黎巴嫩时,因其僵化的部队编制和不合理的指挥系统,其颓势已经初露端倪。而这一次在加沙的受挫,更是把他们的种种问题都暴露无遗。以军部队的编制与其动员机制是自建军以来就从未发生过本质上的改变,也就是说那套
1948年就已完成的部队编制系统一直被沿用到现在。以色列国防军的机械化步兵旅只是纯步兵与步兵战车的组合,没有坦克,没有防空兵,没有旅属的支援炮兵。同样,
IDF的装甲旅其实只是坦克旅,没有步兵,没有防空兵,后勤保障单位严重不足。至于炮兵,以军还在采用传统的统帅部独立炮兵体制,需要独立的炮兵指挥系统协调炮兵与装甲旅、步兵旅协同作战。而以军的指挥系统又各自相对独立,很难做到各兵种之间在同一时间的精准协调配合。之所以在前四次中东战争中这样一些问题没有被明显的暴露,是因为那几次战役决胜的关键是坦克之间的对决。而编制为纯坦克旅的以色列国防军显然会比那些阿拉伯国家臃肿的摩托化步兵师更为灵活。这也给了以军长途奔袭西奈沙漠、纵横穿插戈兰高地的机会。换而言之,以往的大规模装甲集群作战对步坦协同的要求反而更低。至于以色列仅有了共
14个团的炮兵,他们的位置其实十分微妙。在已经掌握绝对制空权的情况下,他们似乎并不必要。以色列空军全套学习美军的空中支援战术,建立了基于全频段无线电网络和卫星数据链的近距离支援体系,理论上可以在极短时间内覆盖到战区的各个角落。可以说在中东的作战体系下,以色列空军可完全替代炮兵发挥作用,而且远比炮兵更精准高效。事实上,以色列空军也是这次巴以冲突中表现的最正常的一支部队。在绝对的制空权之下,他们展开了一系列精准而有效的近距离空中支援。全天候待命的
F-15和F-16也成为了整个加沙上空的梦魇。以军的F-35甚至有极大可能参与了对哈马斯高层的斩首行动。
4:2023年10月12日准备从哈利策姆起飞的以色列空军F-16I Block52,这应该是以色列空军效率最高的对地支援战机尽管有比炮兵更胜一筹的空中支援,以军在加沙的推进也可谓是相当缓慢和挫折。哈马斯采用巷战、地道战与游击战的结合,将以军不善步坦协同的劣势极度放大。更具讽刺意味的是,以色列工程师不惜把发动机前置牺牲机动性也要在坦克后舱留下
6人的步兵座位,还在坦克炮塔内搭载内装填迫击炮,就为了让以军坦克能自主应对复杂的巷战环境。可在加沙我们正真看到的,却是梅卡瓦在单独行动,基本上没有像样的步坦协同。而步兵全部由“雌虎”步战车输送到加沙城中,再徒步推进,使用轻武器与敌人进行巷战。
5:2024年2月28日,在汉尤尼斯的以军步兵,这样的编队是他们在城市中行进的标准队形,图中看不到步兵战车的身影(图源:以色列国防部)相互割裂的装甲旅和步兵旅的编制和分离的指挥系统极大地拖慢了以色列国防军的进攻节奏,也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损失和伤亡。网络上广泛流传的哈马斯“反坦克体操”是利用了以军坦克没有步兵掩护的弱点,在坦克射击盲区内无伤歼敌。以军步兵也展现出一种战场环境极不相符的散漫:他们甚至很少与自己搭乘的步兵战车进行配合,在压制性重火力与轻武器之间,他们似乎更偏向于选择自身手中的塔沃尔
21或CQBR(以军装备的两种主力突击步枪,设计先进且性能优良)而不是战车上的M2(步战车上进行火力压制的12.7mm重机枪),尽管在近距离巷战中,以军轻步兵的表现还算不错,他们常常能以较高的效率清除同样只有轻武器的哈马斯人员。但一旦战斗结束,他们就很少能有防范意识,在占领区大肆结队而行这也使他们成了哈马斯狙击手的最佳目标。
6:单独行动的“梅卡瓦4”型主战坦克,可以很明显看到这辆坦克装备了“战利品”主动防御系统
7:正在进行巷战的以军步兵,从装备上看这应该是现役的精锐步兵旅目前,以色列国防军尽管已经将哈马斯的最高领导人击毙,但以军自身也损失惨重:第
933步兵旅旅长乔纳森·斯坦伯格上校阵亡,“幽灵”多维特遣队指挥官罗伊·利维上校阵亡,最近在10月20日在行动中,401装甲旅旅长伊赫桑·达克萨上校阵亡。其中尤为值得一提的是401旅旅长达克萨上校的遭遇:按照以色列军方和媒体的说法,达克萨、401旅52营营长和另外两名军官乘坐坦克抵达杰巴利耶地区,几人从坦克出来后步行数米到观察点,此时一枚巴方武装人员预先布设的炸弹爆炸。41岁的达克萨当场身亡,52营营长受重伤,另外两名军官伤势较轻。但从哈马斯发布的视频中看,他们宣称是在达克萨上校所乘的“梅卡瓦4”型主战坦克经过设伏建筑时,哈马斯游击队战士投掷炸弹进行了袭击。从视频中可以清楚地发现,这辆坦克是独自行动的,并没有一点步兵协同,而坦克车长甚至在打开舱盖进行观察。而这位坦克车长非常有可能就是达克萨上校。
8:从炮塔内部发射迫击炮弹的“梅卡瓦”,以军但以军并没有将这种设计的优势发挥出来无论那种说法为真,以色列正规军的整体作战风范,从高级军官到基层士兵,都早已与那支在过去直插敌人心脏的尖刀部队大不相同,相反,这部战争机器已是生锈的铁拳,每一次挥动都显得相当吃力。